鹅妹诞生记

July 6, 2023 · 0

拍完照,从医院main entrance出来的时候,一股热浪迎面袭来,远处是夏天的绿叶子,被太阳烤的有些懒懒的,跟着热风轻轻晃起来,我眯起眼睛,感受这一切,犹如一场梦。

这一次,我坐在同样的轮椅上,企鹅被我抱在怀里,就是她太小了,睁不开眼睛,安安静静的,等着在同样的入口拍照,等小蓝过来,上车回家。在这之前,我以为鹅妹会跟哥哥一样,姗姗来迟,可我想错了,从决定催产到鹅妹出生整个过程前后不超过三天,大部分时候,因为突如其来的状况,我没有太多选择和思考的余地,只剩下成为一个母亲的本能,硬着头皮,盼一个健康的宝宝。

周二,38周例行产检,我在出发前的最后一刻,叫上了爷爷奶奶一起,想说熟悉一下医院,当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。到了医院check in,在等候室等了一个小时之后,终于又见到了Semere医生,瘦小,干练,思维清晰是她给人的第一印象,她语速很快,但每次确保我有足够的时间分享我的焦虑。整个产程下来,过了前期的基因筛查跟孕中期的焦虑,这次,过了足月,我感觉稍稍松一口气。等我们例行聊完体重增长,她让我躺下,照例抽开尺子测宫高,“没有我预期的大, 不过不要慌,保险起见,我们再扫一下宝宝。”她看了看我,一再跟我确认不要太紧张。护士拿来了便携扫描仪,我们看了鹅妹的心跳,羊水,确认没有大问题,“明天去做个高清扫描吧,看看宝宝到底有多大,是不是偏小。” “好。” 我愣在那里,快速思考发生了什么,不知道该做何反应,这是我之前听过的一种情况,婴儿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,在宫内生长受限,但是研究的并不多。

第二天中午,去围产科做高清扫描,看鹅妹的生长状况,再确认下一步该怎么办。这时的我自己,大部分时候,脑袋一片空白,本能地保护自己不要想太多,确认情况了再做行动。阿毛原本打算看完医生去公司一趟,因为是周三,晚上还有个重要的会,我心想着这周森仔去5天新学校,希望慢慢建立起来的新日常能让他快点适应新的学校和伙伴。坐在那边等医生的时候,就只有我一个人,熟悉,慌张的感觉,这个地方来过很多次,有好的坏的结果,医护还是很认真热心,等扫描完,一个高壮的男医生进来,上来就问我,现在能不能立刻去生?然后他慢慢解释鹅妹的状况,一边安慰我们,一边坚持让我们尽快做决定。虽然隐隐有过这个担心,但真的被这样告知的时候,还是有些懵,给爷爷奶奶通知,全家人坐立不安,那一头,我们还没有跟我父母打过招呼。医生见我为难的样子,要求做过nst,看胎儿的供氧情况再决定能不能缓一缓,所幸一切都好,下午回来的时候,我紧急联系了助产士,阿毛接着开会,也没能去成公司,我开始拉着爷爷奶奶收拾待产包,慢慢做第二天去生产的心理准备,怎么也睡不了午觉,也想不出来,为什么这一次鹅妹会没有继续长,缺铁?新冠?跟ob问了个究竟,很难说出准确的因由,唯一确认的,是继续留在肚子里,会太过冒险,于是不情愿地问了破腹产和产程变长的问题,内心里,我其实并没有特别介意生产体验了,只希望鹅妹好好的。等阿毛开完会,确认了明天去生,晚上通知了我父母,给森仔做了点心理准备。整个下午电光火石般一气呵成,在鹅妹健康的这个大前提下,我几乎没有一点点犹豫。记得当时唯一纠结的,是我应该在第二天洗澡还是当晚就洗澡来准备做月子。

这一晚,阿毛把活交接到12:30的深夜,我没有来得及给她录video,有些懊恼,但也兴许是这样,这一晚竟然睡的还不错。早上7点不到自然醒,开始搜索iugr的risk,八点不到,一个医院电话过来,电话那头,要求我9点到医院准备催产,我看了看,一小时的准备时间,不然就会推到明天,因为产科只能先到先得。脑子飞速转,森仔送学校,车辆安排,还有什么要打包去医院,挺着个肚子,匆匆整理了房间,扒了两个蒸花卷鸡蛋,便出发了。路上开了 the little blue sushi shop penguins 这首近期森仔最爱,也是从前一晚,一直到生产结束,脑子里唯一在不断不断重复播放的歌,就像那时候临近高考,我似乎忘了所有的重难点,不断地不受控制地放着简单生活那首歌。

跟森森说拜拜,奶奶陪着我,穿过那条走廊,这一次,我是那个大着肚子按往上电梯的产妇,这一次,推开300的门,没有急切的阵痛,没有助产士和阿毛,有我细细的读paper,paper上写的,是谁也不能夺走我的宝宝的各种安全措施,跟一个同样叫yi的护士打招呼,后来听对方说,整个产科有两个叫yi的护士,另外那一个,就是三年前帮我接生了森仔的那位yi。入一号病房,换好衣服,插好iv、还想着催产应该要很久,镇定地跟助产士说再等等,yi跟我说,因为胎儿太小的缘故,我必须一直戴着胎心监测,也不能回家等开指,这样一来,只好叫助产士过来。当天有两个midwife值班,其中一个Lisa帮我做了内检,没想到我的状况比预期的要好,宫颈已经完全软化,开了一指半,也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测,鹅妹自己也想出来了。等到11点上了传说中的气球,灌了80/60的盐水,模拟宝宝出生的样子,因为本身就有宫缩,一上好气球,我的宫缩就慢慢规律起来,左手插了针管,两手都有识别手环,换了医院的袍子,留了内衣,肚子上贴了两个圆圆的饼,测宫缩和胎心,两根线连到一边的机器上,气球伸出来三个管子,用胶带固定在大腿内侧,一时间,移动都变得很困难,再加上规律宫缩,一开始还可以聊聊天打几个游戏,后来慢慢呼吸加重,需要热敷垫止痛,勉强吃完午饭忍住阵痛,原本想躺一下休息,结果发现已经没办法平静地躺很久了,再后来,助产士拿出按摩枪,阵痛来的时候就帮我按一下,此时的脑子里,只能专注于阵痛,无暇顾他。我变换着姿势,站着,躺着,做瑜伽球,花生球,单脚站到椅子上。下午2点40的时候开始上2ml的催产素,到了4点半,实在撑不住,叫了韩裔midwife检查开指,按理说,我的气球没有掉出来,所以应该小于4指,之前根据助产士的说法,二胎到5指必须要上无痛了,不然怕坚持不住。结果一检查,竟然已经开了7指,这时候,阵痛的时间甚至要长过中间喘息的时间,基本每半分钟一次。赶紧跟医生叫了无痛,把气球取出,原来卡在了里面所以一直也没有掉出来,等无痛的最后间隙,叫阿毛给我塞了2个费列罗,再加上一顿美味的午饭和桂圆汤是我生产前的所有能量来源,最后一次上厕所,开关门的间隙都在忍受阵痛,等终于要来了无痛,病房里突然闯来了一群医生,对方说要坚持不动10-15分钟,我心里嘀咕,记得上一次并不需要那么久,但是已经痛的顾不上了,因为那个时候大概已经开了8指,迷糊中听到某个医生说会zing一下,还没反应过来,整个人的右半边一阵电击,手脚不由自主地跳弹起来,那种身体不受自己控制,被迫忍受痛苦的感觉莫名地把我拉回到一年前的那个上午,我坐在床位上,裸露着背部,弓着腰驼着背,两手抓着阿毛的手臂,深深地嵌到他的肉里,助产士在一旁拿出两把尺子比划,想帮我减痛,但是我痛的根本没有办法移动,没有办法说话,也没有办法思考。眼泪就在那时候不由自主地掉了出来,生森仔的时候,我没有痛哭过,这一次也不是因为疼痛,大概是在哭泣自己的无力感吧,后来的后来,针插到了脊髓里,我被一群人移到了床上躺下,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身姿,只记得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,开始剧烈地抽动,甚至没有办法好好说话,那一刻,犹如面对年迈的自己,无法控制肉体也没办法顾及自尊,绝望地看着阿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,拼命地想控制,却并没有办法,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,所有人都在说没有关系,我确像被固定在另一个世界里,无声呐喊,他们听不到我,我也听不懂他们,等无痛慢慢开始起作用,过了很久很久,抽动才慢慢退去,韩裔医生kristen再来检查的时候,已经是9指半了,位置+1,这时的护士换成了一个叫stacy的,似乎有很长的休息时间,除了叫我如何在阵痛的时候用屁屁打转之外,不见踪影。等ob生产的间隙,羊水自己破了,pop的一下,仿佛在空气里看到一个小水球破裂,一阵清水流淌出来,“哦, 原来是这样”。我心里想着,上次森仔的时候,羊水是被人工戳破的,所以我并不知道这个神奇的液体纠结为何物。不一会,房间里挤进了一群医护,一个小个子的金发女医生跑来自我介绍,我听不清,后面跟着一群residents,助产士在一旁,教我如何push,我自己掰着小腿,这一次没有上氧气,我数了两个5下,接下来,被要求只数两个3下,等到下一个不知道几下的时候,明显觉得有东西卡着了,是鹅妹,大概到那个时候我还是没有太多的实感,直到她出生,被医生放到我的肚子上,第一个念头是,没有哥哥重。下一秒,等我回过神来,几乎所有人都离开了房间,只剩下我跟鹅妹,还有阿毛跟助产士,鹅妹贴在我怀里,我以为我会大哭,但是喜悦跟疲惫超过了所有,有一段时间,世界安静下来,我看星星慢慢地扑到我的胸口,我不记得我说了什么,只记得那一刻,什么都不重要了吧。

谢谢你的再次到来,让我们的世界从此完整。